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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宝成:包容——中美核心价值基本前提
来源:人大新闻网 nads01

包容:尊重和理解中美核心价值的基本前提
——在“中美对话(四)”研讨会上的发言
纪宝成
2013年10月4日

 

       尊敬的大会主席、女士们、先生们:
       大家上午好!
       金秋十月,天高云淡,风和日丽。今天,在美国政治中心华盛顿,中华能源基金会主办的“中美对话(四)︰核心价值与世界秩序”研讨会隆重举行,这是中美人文交流进程中的一件值得重视和庆贺的事情。
       我来自中国人民大学,因而很高兴中国人民大学国学院成为这次研讨会的支持机构之一;对我本人来说,能够受邀与会并获得在会议上发言交流的机会更是深感荣幸, 我愿意借此机会与诸位同仁、尤其是美国的朋友,分享我个人有关“核心价值”概括与“世界秩序”重建等问题的看法,并与各位开展平等的具有建设性的讨论。我发言的题目是:“包容:尊重和理解中美核心价值的基本前提”。
       我们中国人认为:在当代世界,和平发展是时代的主流,是不可逆转的历史趋势; 但是,这个趋势的进展却是曲折的。基于某种特定利益的文化霸权意识、道德自大主义、政治独尊取向,经常导致世界和平发展的进程受到严重的干扰,造成文化的隔阂,文明的冲突,甚至局部战争的出现,这已是不争的事实。
       要克服干扰,要减少误解,要避免冲突,我们就有必要进行对话,在充分沟通的基础 上,坚守正确的立场,体谅双方的观点,增进双方的了解,建立双方的共识,从而求同存异,互信合作。而这种对话的前提,是双方能做到坦率地以诚相见,找到彼此共同最为关心的命题。这对于已成为世界第一、第二大经济体的美中两国而言,当前显得尤为必要和迫切。我的看法是,重新认识中美文化的核心价值观,比较其异同,说明其合理性与合法性,乃是当今构建良性中美关系乃至世界新秩序的出发点和基础。因为,价值观是人们对是非、善恶、美丑、贵贱、成败等范畴的基本判 断;它影响着、规定着人们的思维方式、行为方式和生活方式。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说,本次论坛的主题确立,是非常恰当的,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中美两国,所经历的历史不同,所秉承的文化有异,所面临的问题有别,因此,其核心价值观也无法统一。我并不否定,作为核心的价值理念,双方在许多方面具有相 同或相似的立场,如追求繁荣、肯定民主、崇尚正义、主张进步,乃是双方共同渴望实现的理想目标,这应该是具有普适性的意义的,用哲学的基本范畴来说,这是 矛盾的普遍性。
       然而,由于历史、文化、传统以及国情的差异,双方在问题关注的侧重点上、在实现目标的方式与途径方面,会有许多的独特做法, 形成自己的特色,不可能也不应该整齐划一。这就是矛盾的特殊性。我们并不否定美国的价值观,也充分肯定美国自身的进步与发展,但我们不能认同美国的文化价 值观是唯一的和至高无上的,对于世界各国拥有主宰意义,全世界都得按美国所制定的价值标准来行事;因为,在世界上大多数人看来,这种立场与思维,是一厢情 愿式的神话,在理论上讲是片面的,从实践上讲则是有害的,也是必定会碰壁的。
       我的基本看法是:当今世界任何一种文化都不可能在单一语境当中 自给自足,不同文明的交流是当代世界文明发展的一条必由之路。因此,美国政治人物、学界朋友在推崇与坚守自己的核心价值观念、维护与推进自己的国家利益的 同时,应该将观察问题的目光角度由俯视调整为平视,主动地放低身段,尊重与容纳其他民族、其他国家的核心价值理念。对待正在和平崛起中的中国,这么做尤其 有其必要性与迫切性。中国的历史、中国的文化、中国的力量,是美国无法抹煞与回避的客观现实,与中国为友,还是与中国为敌,其主动权完全掌握在美国自己的 手中。我相信,美国社会的主流民意,是愿意与中国为友的,大家都有自己的“梦”,都希望中美两国走共同繁荣富强的道路,在构建世界新秩序的过程中,共同扮 演积极推动的角色。而要做到这一点,双方了解与尊重彼此的核心价值理念,乃是必要的前提条件。
       中国是一个历史悠久,文化厚重,对世界文明做 出了重大贡献的重要国家,中华传统文化的核心价值是一笔弥足珍贵的历史文化遗产。它既具有鲜明的独特性,又蕴涵着极大的普适性;它既是历史对我们中国的丰 厚馈赠,也是我们国家今天继续前行的动力。换言之,它之所以生生不息,亘古常新,就在于它的核心精神具有广泛的普适性。像“敬德尊祖”、“天人合一”、 “和而不同”、“汎爱仁慈”、“民为邦本”、“孝悌忠信”、“刚柔相济”等等,都是历数千年而沉淀积累的优秀文化传统。
我曾在多个场合强调 过: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异彩纷呈,其所包含的核心价值,尽管是人言言殊,众说纷纭。但在我看来,最重要的,也许可以抽象提炼为五个基本内涵:第一,是“博 爱”,即所谓“仁者爱人”、“泛爱众”、“兼相爱”、“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第二,“公平”,即所谓“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不患贫而患不安,不患 寡而患不均”、“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第三,“正义”,即所谓“义者,宜也”、“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第四, “中和”而“包容”,即所谓“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为贵”、“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第五,“忧患”而“进取”,即 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我认为:在世界多元文化的共存与对话中,中国传统 文化中所蕴涵的“包容”精神是当前特别值得重视与倡导的,所谓“包容”,就是兼容并蓄,宽容海涵,换言之,这就是我们所一直崇尚与追求的“和谐”境界。包 容,这既是“和谐”的表现形式,也是达成“和谐”的基本前提。早在2500年之前的春秋时期,中国古代的先哲就已经认识到“同则不继,和实生物”的道理, 将“和”作为最理想的社会政治状态。至晏子,又以烹饪为喻,对和的价值理念作了进一步阐发,“和如羹焉。水火醯醢盐梅以烹鱼肉,燀之以薪,宰夫和之,齐之 以味,济其不及,以泄其过”。孔子及其弟子们也认为“君子和而不同”、“礼之用,和为贵”。
       到了稍后的战国时期,人们更将“和谐”与“包 容”,升华到哲学的层次来加以总结,提出了诸如 “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天下一致而百虑,殊途而同归”一类的基本理念。这种以“包容”为基本属性的“和”,其根本指向,是多元共存、相 济相成、各尽其能、各得其所。
       在中国古代的先哲看来,过分狭隘的视野与心胸,是无助于事业的成功和社会的发展的,所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 察则无徒” 。人性中的最致命弱点之一,是“凡目能见千里,而不能自见其睫”。所以,真正理想的境界应该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在他们的观念里,“尺有所短,寸 有所长”,有没有容纳不同意见甚至错误意见的雅量,不仅是领导者品质问题,更是智慧的问题。所谓“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道德经》第六十三 章)。换言之,只有虚怀若谷、谦恭卑下,以极其博大的襟怀和勇气,容忍和接纳具有差异性的事物,才能不断丰富和充实自己,才能实现人与自然、人与人、人的 身心之间的最大的“和谐”。
       这在治国上,就是要做到海涵一切,虚怀若谷,宽容包纳,不以一人之智为智,而以众人之智为智,“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处下,故能为百谷王”,“其责己也重以周,其待人也轻以约”。
       具体到用人上,就是要秉持宽松的尺度,不去求全责备。主张博采众长,为我所用,“君子贤而能容罢,知而能容愚,博而能容浅,粹而能容杂。”“是以圣人常善救 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使得品德各异,能力有差的各色人等都能在社会生活中找到合适的位置,发挥自己的作用,为和谐社会的构筑做出不可或缺 的努力。
       具体到文化选择上,便是在坚持思想主体性的同时,以开放的心态,充分汲取其他学派理论中的合理因素,为思想的整合、文化的构建创造 更为广阔的空间,保持更为积极的活力,即所谓“百家皆有所长,时有所用”“百川异源,而皆归于海;百家殊业,而皆务于治”。在此基础上,中国传统政治生活 中形成了以“霸王道杂之”为特色的“包容”与“和谐”文化氛围,从而长期维系了整个社会的和谐与稳定。
与“和”看起来貌似相若实则相反的是 “同”,“同”的基本属性是“排斥”、是“封闭”,也就是容不得任何异己的力量、思想、意见,大搞高度统一,唯我独尊。从世界历史的经验来看,凡是提倡包 容、立足和谐的时代,都是世界处于相对和平,社会经济走向繁荣,国际关系相对缓和,民众生活安宁平静的时代,都是充满生命力、创造力的时代。
       相反,历史上也不时出现过某些人、某些宗教、某些集团、某些国家以自我为天下的中心,企图垄断真理、垄断思想、垄断言论、垄断利益的现象,其“非我族类,其 心必异”的排他性意识,驱使其拒绝包容,惟求同一,这样的立场,这样的态度,这样的做法,曾经使当时的世界陷于万劫不复的灾难,导致各种矛盾愈演愈烈,各 种争斗纷至沓来,腥风血雨,战乱迭起,生灵涂炭,后果极其严重,教训至为深刻。即便是今天强烈主张“人权”、“自由”的一些西方国家,其历史上同样有这方 面不怎么光彩甚至很不光彩的纪录,如在它们的土地上,也曾爆发过多次在打着“神圣”旗号下屠戮异端的宗教战争;在人家的家园里,曾挑起过多次在弘扬“福 音”光环下灭绝异教徒的“十字军东征”。而这些历史悲剧之所以发生,其原因除了受赤裸裸的物欲驱使之外,也直接植根于简单追求“同一性”思维的土壤,是缺 乏包容、排斥和谐的必然性之逻辑结果。这也是我们思考“为什么给人类造成无穷灾难的两次世界大战都肇始于欧洲”这个问题时,所得出的一个重要结论。
       直至今日,这种排他性文化霸权追求、同一性文明标准取舍,依然风行一时,乃至甚嚣尘上。文化自大症,文明优越感,在一些人那里,并未随着时代的进步而有所克 服或改变,总是有人热衷于扮演“教师爷”的角色,自认为真理在手,始终占据着道德与政治的制高点,可以对其他国家所选择的道路指手划脚,于是乎,所谓的 “普世价值”就简单地归结于欧美少数国家的核心价值观,而“人权高于主权”、“民主高于一切”等论调,也成为了指向中国等广大发展中国家锋利的矛头了。
       这样一来,国际关系就自然而然变得紧张、僵持,开展正常的文化对话与交流就变得困难,甚至非常的困难。因为,对弱势一方来说,他们主张对话,但却无法赞成居高临下式的不平等的对话;他们希望交流,但却难以认同只有被动妥协式的单向型的接受。
       我认为:导致中美文化对话与交流过程中遭遇障碍的原因是非常复杂的,双方都有其一定的责任。我不否认,在我们中国学术界中,在是否开展中美文化交流、怎么进 行中美文化对话问题上,也不乏封闭保守的声音,存在着畏首畏尾,患得患失。这实际上是脆弱、无自信心的表现,这是不足为训的。然而,造成对话困难的更主要 责任当是在美方一边。作为实力占优的强势一方,拥有最大话语权的主动一方,尤其需要调整心态,改变作派,放低身段,包容歧见。
       实际上,对中 国发展道路选择怀有疑虑,对中国现实政治运作抱有抵触,对中国文化传统展示存有偏见的美国人士之中,真正持敌视的立场与态度、总是在“妖魔化”中国的只是 极少数,而这“极少数”之所以会如此,恐怕很大程度上与缺乏包容的意识有关,因为没有博大的包容,就很难以平等的态度尊重他人的意愿去理解并接受异质的文 化;就一定会常常处在隔膜与误解之中,也就很难以积极的态度去认同并开展正常的对话。
       在这种情况下,认知并借鉴中国传统文化中立足于“和而 不同”基础上的包容,就显得尤为重要与迫切了。老子有云:“大国者下流”,“大者宜为下”,王弼释云:“江海居大而处下,则百川流之;大国居大而处下,则 天下归之”,其中所揭示的包容之核心价值观,可谓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完全值得今天世界上最发达国家的美国,以及当今世界上最大发展中国家的中国所关 注、传承与借鉴。这是历史所赋予我们的共同责任,我们应该积极地面对,坚定地前行。
       关于不同文明之间的关系,中国有位令人尊敬的社会学家费 孝通先生曾经说过:“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我是很赞同的。但我们也要警惕:这不应当变成我们自己的“一厢情愿”。如果你总是“美人 之美”,有人却总是在“自美其美”的同时竭力丑化他人,这个世界是不可能“美美与共”的。我们还要警惕的是:不能在包容中迷失自我,“包容”不能成为迷失 自我的迷魂汤,包容与坚守应该是一对孪生兄弟。
       我衷心地期待“包容”能成为中美对话、构建良性互动的中美关系的一项价值层面的指导原则。
       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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