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发展银发经济促进老年人福祉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是我国首个以“银发经济”命名的政策文件，一经发布，引起社会各界的广泛讨论和强烈反响，在今年全国两会上，政府工作报告提出“大力发展银发经济”，代表委员对银发经济的讨论也不绝于耳。理念是行动的先导，如何正确理解银发经济的科学内涵，准确把握该《意见》的精神实质和内在要求，是各方贯彻好、落实好《意见》需要首先解决的问题。

银发经济的内涵是动态发展的

银发经济的概念很宽泛，在国际上并没有一个统一的定义。不同国家在不同经济发展水平和不同老龄化发展阶段，对银发经济内涵的界定也在不断发展演变。早在20世纪70年代，日本首先出现“银发经济”的说法。2008年，欧洲议会正式采用“银发经济”一词。2014年，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在《培育弹性经济》中将银发经济定义为“专注于为老年人生产和提供产品和服务的行业或经济部门”。欧盟委员会在2015年提出银发经济是“超过50岁的人口有关的公共和消费支出所产生的所有经济活动”。多数学者在概念界定中也将银发经济视为满足50岁及以上中老年人群需求的经济活动。随着银发经济在实践中不断发展，部分学者提出，银发经济作为一个广义上的经济体系，其面向的群体除了老年人之外，还应包含当时还年轻但正在经历增龄过程的群体及其为养老进行准备衍生的需求。

可以看出，国际上对银发经济内涵的理解经历了三个层次上的演变，老龄化初期将其视为面向老年期需求的产品服务体系，后来将其视为满足个体全生命周期需求的产品服务体系，进入深度老龄化社会后更多地将其视为适应老龄社会需求的整个经济体系。从老年期的产品服务体系到全生命周期的备老和养老产品服务体系，再到适应老龄化需求的经济体系，折射出的是服务对象和服务内容的深刻变化。

我国银发经济的发展与探索

我国学界对银发经济的研究起步较晚，集中在近十年时间，早期对银发经济的界定来源于对国外的借鉴，因此往往也将银发经济面向的群体限制在50或60岁及以上，比如，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杨燕绥提出银发经济是在健康长寿和不断升级的消费需求下，组织生产、分配、流通和消费活动及其供应关系的总称。复旦大学老龄研究院院长、教授彭希哲提出银发经济主要指围绕衣食住行、文教娱乐、医护康养等为老年人提供各种产品和服务的生产、供给、消费以及衍生的经济活动的总和。

在我国不同时期出台的适用政策文件中，使用过老年服务业、养老服务业、养老产业、老龄产业、健康产业、康养产业、银发产业、银发经济等多个概念和说法。其中，银发经济是内涵最广的概念，并且一般认为银发经济的外延大于银发产业、老龄事业、老龄产业、养老产业等概念，而养老服务业、康养产业、健康产业等概念更是包含在银发产业中的具体业态。《国家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中长期规划》和《“十四五”国家老龄事业和养老服务体系规划》作为纲领性文件，都有“大力发展银发经济”相关的表述。特别是后者，将大力发展银发经济作为织牢社会保障和兜底性养老服务网的九大主要任务目标和发展措施之一，强调发展壮大老年用品产业、促进老年用品科技化智能化升级、有序发展老年人普惠金融服务等相关内容和具体举措，拟规划布局一批银发经济重点发展区域、促进老年用品研发制造应用重大科技攻关，银发经济发展的地位和作用得到明显提升。但是，这两个文件都没有对银发经济的概念内涵作出完整、明确的定义。

新时代银发经济的内涵要义

《意见》开宗明义：“银发经济是向老年人提供产品或服务，以及为老龄阶段做准备等一系列经济活动的总和，涉及面广、产业链长、业态多元、潜力巨大”。这一定义明确阐述了银发经济的服务对象与本质内涵这两个基本要素。

第一，从服务对象上，银发经济不仅仅限于60岁及以上的老年群体，还包含其他涉及养老准备经济活动的人群，同时对应老龄阶段的老龄经济（老年经济），以及未老阶段的备老经济等。在个体生命周期中，增龄是一个连续的生命历程，应作为有机整体去统筹谋划物质财富储备和健康管理；在代际互动传递中，银发经济的发展离不开全年龄人群的共同参与。

第二，银发经济是一种经济形态，是跟银发人群相关的所有经济活动和行为的总和。所以它不仅仅是产业，也包括事业。有学者认为，产业与事业是一一对应的概念，银发经济也可被划分为银发事业和银发产业两个部分。从根本属性上来说，事业具有福利性、公益性和公共性，而产业则更突出竞争性、营利性。前者强调社会公平和社会效益，侧重满足老年群体的基础性、生存性养老需求；后者则注重效率与经济效益，倾向于提供多样化、个性化、高层次的产品与服务。二者相互联系、彼此协同，共同构成银发经济的有机整体。

《意见》对银发经济的内涵界定显然赋予了积极老龄观、健康老龄化的理念和全人群、全生命周期健康的视野，即便老年经济仍是其中的主体构成，但并未简单地将银发经济等同于老年经济。在国家的战略设计上，充分呼应和落实了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国家战略和健康中国战略。《意见》对当下和未来一段较长时间内我国银发经济的内涵界定是十分客观、科学、辩证的，具有鲜明的中国特色、显著的时代特征和前瞻性战略思考。

当然，随着我国经济社会发展的变化以及应对人口老龄化的实践不断深入，对银发经济的概念内涵、任务目标、政策方略的认知也会与时俱进。可以预见，未来银发经济的发展空间会越来越大，会有更多类型的非传统主体进入银发市场，还将催生出更多新需求、新产品、新服务、新业态，银发经济的结构和空间变局也将发生变化。基于积极老龄化、健康老龄化的国际共识，从我国基本国情出发，借鉴老龄化先行国家发展银发经济的国际经验，不断总结我国的实践经验，并上升到理论层次，丰富银发经济的理论研究与实践探索，丰富中国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国家战略的内涵、制度与方略，任重道远。作为世界上老年人口最多的国家，我国也将逐步向世界输出中国自主的银发经济理论、智慧、模式，理论与实践创新也将越来越受到国际社会的认可、重视和借鉴。

（作者黄石松，系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研究员、老龄产业研究中心主任；胡清系中国人民大学老年学研究所博士研究生。原文刊载于《中国社会报》2024年3月13日A06版。）

原文链接：[中国社会报]黄石松、胡清：正确理解银发经济的科学内涵